岁那年妈妈变成了杀马特(2)
三
我没有北京户口,上不了中学,妈妈带我和弟弟回乡。我们家在镇上没有房子,只能寄宿在姨妈家。妈妈兄弟姐妹六个,姨妈最有出息,大学毕业,是公务员。在小镇上,做公务员的女人很被人钦羡。
我和表姐一个房间,妈妈和弟弟“住”在客厅沙发上,沙发是可折叠的,平摊开就可以当床。住在客厅,她得早早起来。经济条件不对等,又寄人篱下,妈妈眼疾手快地洗衣做饭,用以表达对姨妈的感激。
表姐脾气很大,每次喊她吃饭都得敲好几次门,妈妈终于把她喊出来,她开口第一句是:“饭放这儿我会吃,老敲门烦不烦!”
以后,妈妈要在饭桌前恍惚很久,才鼓起勇气对着房门说:“小雪啊,饭做好了,出来吃哈……”没人应,喊上几分钟表姐不出来,又叫我去喊。我不愿意,妈妈就开始骂我,声音大了,表姐从房间里出来了。
妈妈一改对我发火的表情:“快来吃饭,都是你喜欢吃的。”表姐拉着脸:“我不吃肉沫。”妈妈的脸色再次挂下来。姨妈在旁边,似乎没看见。
为了存钱,妈妈没有买新衣服,总是穿着十年前的旧衣,那些衣服款式过时,洗得发白。
姨妈经营着一家服装店,妈妈在里面做导购。客人来了,妈妈忙迎上去,模仿着姨妈的样子给人推荐穿搭,热情又讨好。客人背对着她,只喊姨妈的名字:“你快过来!”
妈妈在后仓整理货架,无意间听见客人对姨妈说:“上次乱给我推荐,难看死了。我换衣服都嫌麻烦,谁愿意在她手上买衣服,土里土气的,你最好打发她走。”姨妈赔笑道:“我这个妹妹没上过学,是有点上不来台面啦。”
客人走了,姨妈眉头紧蹙,嘱咐妈妈:“以后来人了,你倒水、拖地就行。”
四
我上高中后,她和爸爸终于在镇上攒下一套一百平米的房,那时候妈妈已经43岁,和爸爸结婚快20年了。
我们搬进了自己的家,可镇上的人对妈妈的态度已经形成。积年累月,自卑和委屈终于塞不下她的身体,她开始了报复式的蜕变。
有天回家看到妈妈,我突然发现她画了眼线,涂了眼影。她的床头柜前摆着旧旧的化妆盒,是她十多年前买的化妆品,她用这给自己化了妆。
没多久,她突然把留了十多年的黑长直,烫成一缕一缕的烟花烫。她发量多,初烫好,我吓了一跳,她在家里像顶着一颗卷心菜走来走去。
搬家后,她在镇上的幼儿园找到一份工作,终于脱离了对她冷嘲热讽的姨妈和她的朋友们。妈妈有了自己的朋友,有天她的姐妹来家里,几个和妈妈差不多大的中年妇女,也烫着和妈妈一样的爆炸头。
镇上开始有了关于妈妈的风言风语。姨妈来找我:“你妈以前能存钱,又能持家,带着两个孩子,为人处世滴水不漏。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?”
她拉着我的手,又说:“劝劝你妈,让她别这么疯癫了。你是不知道外面的人议论得多难听。”
爸爸还在北京,和以往一样,活在一心工作存钱供子女上学的世界里。他每天给妈妈来一个电话,问她:“今天吃了什么?做了什么?开心吗?”
后来,他们开始在电话里吵架。妈妈生气地说:“时代变了,现在这些女人哪个不打扮一下?过去为了买房我省吃俭用,现在房子买了,条件也好了,我为什么不能打扮?”
爸爸在电话里只说:“你打扮得这么招摇,邻居们会怎么看?再说我在北京,你打扮给谁看?”爸爸开始怀疑妈妈出轨。
妈妈开始成天不着家,洗衣做饭都得我来。2015年,我在家里打扫,看到妈妈藏在箱子里的离婚证书。我和弟弟在不知情的情况下,变成了单亲家庭的孩子。
妈妈变得漂亮后,她常常去镇上的酒吧,还在外头混兄弟姐妹,身边围绕的男人又多了起来。她通过微信摇一摇加了一个同城好友,两人很聊得来,男人为妈妈离了婚,他的原配找过来,把妈妈从店里拖出去,手都打骨折了。
那时候,我觉得妈妈简直是脑子有病,和家族里的亲戚站在一起指责她:“你还有个做母亲的样子吗?”
最终,妈妈还是不顾全家人的反对,同那位叔叔结婚了。婚后,叔叔常常来到家里,妈妈很久不做家务,他就帮她洗碗、做饭、晒被子。妈妈在电话里告诉我,声音听起来很幸福。
五
不到一年,她又风风火火地离婚,说是不喜欢叔叔那样的性格。离完婚的她如获大赦,还告诉我们,以后自己不再结婚,只谈恋爱。
妈妈知道自己的随心所欲会在镇上引发怎样的风波,只是她活了大半辈子,再也不想像以前那样低眉顺眼、任人欺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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